互联网金融创业者众生相：转型、逃离、死亡、求生

显示全部楼层 · 发表于 2019-6-13 00:52:35

作者：李潇雄

盛夏，北京。

一名楼宇广告公司的运维工人骑着电瓶车，戴着鸭舌帽，载着工具箱和几摞纸，穿梭在北四环边的楼宇中。他这天下战书的工作是将几处电梯里关于互联网理财平台的海报广告更换掉。

他技能娴熟，很快便竣事了。在京从业三年，他向《中国企业家》称：楼宇广告的更换中最能体现哪些行业正景气，或已颠末气。“你看这个。”他将刚换下的海报睁开一角，又重新卷上，嘴角叼着烟。“互联网金融也就火了两三年，如今……”他摇了摇头。

大概他并不知晓背后的故事。2015年末，一家名为e租宝的互联网金融平台因涉嫌非法集资被查封，涉案500亿人民币、90万投资人。之前，e租宝曾斥巨资在车站、楼宇、媒体等多个渠道广告得到投资者信托。之后，北京市工商局下发关照，要求下架全部跟民间融资相干的广告，包罗但不限于P2P、理财广告等。如果不下架，必要征得区以上级别金融办的同意。

几日后，一家在中国有9年汗青的互联网金融公司银率网倒闭。它曾是中国第一家金融产物搜索平台，其母公司Bankrate建立于1976年，是在纽交所上市的一家个人金融产物信息服务公司。

7月14日，银率网在与总部的电话集会会议上，母公司CEO忽然告诉他们，公司关停、全员解约。来由是，长年未实现红利。立即有高管提出，“如果再给半年时间，我们能红利。可以思量吗？”回复是，“不思量。”又有人提出，“有朋侪乐意出钱将公司买下。可以思量吗？”回复还是，“不思量。”一周之后，由总部法务拟好的停业公告挂上银率网，于8月1日正式停业。

银率网的贸易模式是，免费提供金融产物搜索服务，从而吸引流量，然后将流量导向金融机构或金融产物（银行理产业物、光荣卡、P2P），从而赚取佣金收入。用行话来说，“就是拉流量的买卖”。本年春节后，做这类业务的买卖人显着感觉到，流量买卖越来越难了。

在这些人看来，这是互联网金融行业入冬的信号。

本年以来，许多平台出现了资金大幅净流出的情况，线上理财资金已经变得脆弱。由于没有奇怪血液的注入，网贷行业已显得死气沉沉。平台必要泯灭极高的资源才气获取一个新客户的信托。而且老用户的维护，也变得压力重重。

“这恰好也是中国网贷行业的莫大悲伤，热火朝天地烧了几年钱，末了名顿开，理财端的流量是你的，也是我的，但终究都是巨头的。”一位业内人士口中的悲伤，正是互联网金融行业本日与昨夕的对比。

三年前。

他们找到了最好的顾客，那些有钱但存放在银行里的中产阶层。在中国，这类人群从1980年代的微乎其微到如今的2.25亿；以及那些必要钱但并不挑剔利钱的中小企业主。中国仍有80%左右的中小企业无法从银行等金融机构得到充足的贷款。以银举动范例代表的传统金融机构通常被指服务低劣、态度傲慢。

他们想要改变这统统，用“科技”、“互联网”与“金融”这3个词语来反复组合造句，形成本身的贸易抱负和标语。其时，他们把本身形貌成中产阶层的财神爷、中小企业的救世主。

故事感动了资源，行业里险些每天都有融资消息发布，均是动辄以千万或亿为计的资金入场。资源在极短的时间内，敏捷催生出数千家公司。固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长年难以红利，但丝绝不妨碍风口到临。烧钱霸占市场份额，干掉竞争对手再谈红利的贸易逻辑不停在互联网范畴被信仰。

队伍曾敏捷膨胀。2014年仅网贷平台就新增了近1000家，到本年7月末，市场上已经出现过4628家网贷平台。

政府也将其视为传统金融体系的有力增补，等候他们能为实体经济做出贡献。2015年7月18日，央行等十部委用一纸文书正式创建了互联网金融的合法职位，并分别为互联网付出、网络借贷、股权众筹融资、互联网基金贩卖、互联网保险、互联网信托和互联网斲丧金融等种别。

但羁系所赋予他们的不但是合法身份，尚有一道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羁系门槛。有太多的人披着互联网金融或金融创新的外衣，却行非法集资、诈骗之实。政府宣告，将会用严格的条例让骗子们无所遁形——一场针对互联网金融的羁系风暴正在酝酿。

山雨欲来风满楼。全部人都在加紧预备反抗这场风雨。

在行业4628家网贷平台中，现在正常运营的仅2112家，占比不敷一半。有不少平台是在近期自动公布清盘退出。一些留下来的互联网金融公司，或投入大量的资源跑步进入羁系围城，或加紧转型成为产业管理公司、斲丧金融公司、金融科技公司。投资方也听到风声了，关于互联网金融企业得到融资的消息越来越少。曾热衷于该范畴投资的昆仑万维在克日公布克制涉及互联网金融的投资筹划。

「羁系风暴」

消息走漏了。

8月24日的上午10点左右，银监会将在几个小时后发布网贷管理办法的消息到处流传，各种互联网金融的社群里都在探询，谁去参会，能否直播，有无提前探知的内容？

一场抢独家消息的硬仗即将打响，一纸关乎近5000家企业生死生死的宣判即将到临——北京西城区金融大街甲15号，银监会403集会会议室，预计下战书3点开始。

各家媒体都提前到了，记者们在中午的几个小时里都备好了稿子，一旦公布便立即发布，劫掠以秒盘算的流传上风。隔动手机屏幕，从业者们不绝革新着群里的消息，等候会场里传来第一时间的消息。

银监会、工信部、公安部、网信办团结发布《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运动管理暂行办法》的文件资料在会场签到时就已分发。由于有人不平从规律在发布会开始前就发布了文件内容，相干人士大为恼火。

发布会约莫举行了一个半小时，业内对办法的解读却在此期间广为流传。各家公司的说话雷同，“终于比及羁系到临”、“拥抱羁系”、“对整个行业的巨大利好”之类。

这大概是真话。已往的三年，互联网金融行业蛮横生长，由于羁系缺失，非法集资、诈骗等恶性变乱频发，互联网金融堕完工一个劣币驱逐良币的行业。羁系就位简直会带来一张合法的身份证明，利好行业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但大概并非全部的真话。早在8个月前，银监会发布网贷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已然让不少从业者隐隐觉着不安。他们在许多渠道上发声，征求意见稿过于苛刻，渴望正式稿能留有余地。然而，如今正式稿却比征求意见稿更为严格。

办法发布的当天晚上，一则名为《P2P已死，有事请烧纸》的网帖在互联网金融的相干社区流传。帖子的作者自称是互联网金融行业的老人，见证了身边的朋侪这几年依附风口而暴富，而他们对于网贷管理办法的匿名评价则是，“这是要性命啊！”

网贷管理办法列出了不得罗致公共存款、不得设立资金池、不得自身为出借人提供包管等13项禁令。此中，网贷平台必须选择银行作为第三方资金存管机构、乞贷余额设置上限以及不得开展类资产证券化业务等3项规定对行业具有巨大影响。

一种业内观点以为，若3项规定严格实行，将有97%的网贷平台面临转型或镌汰。

办法规定，同一自然人在同一网贷平台的乞贷余额上限不得高出20万元人民币，在差别网贷平台上的乞贷总余额不得高出100万元；同一法人或其他构造的乞贷限额则分别为100万元和500万元人民币。但第三方机构的调研数据表现，超标的乞贷人比重现在至少占到30%以上。

要求网贷平台必须选择银行作为第三方资金存管机构则是更为严肃的磨练。只管行业对这项规定早有预期，但近两年来，P2P网贷平台和银行对接资金存管的进度并不乐观。停止8月15日，与银行签订直接存管协议的网贷平台有130家，存管体系已经上线的仅39家。这意味着，整个网贷行业的绝大部分被挡在了银行资金存管的大门之外。

从2015年7月18日央行等十部委发布《关于促进互联网金融康健发展的引导意见》，以及厥后互联网付出、股权众筹融资、互联网保险等业态的羁系细节相继公布，到如今“网贷十三禁”出台，针对互联网金融的羁系风暴根本集结完毕。

羁系令全部人都感觉到，要变天了。转型成为行业主题。

「活下去」

再来一场营销战怎样？刘雁南正在照相师的指挥下照相，似乎并没有听到标题，愣了一下，然后岑寂无言。

已往三年，营销战是互联网金融公司最为善于的贸易计谋之一。派发各种由头的投资收益补贴、寻求各种互助机构的光荣背书、到场各种行业协会凸显官方气质……目的均是，比竞争对手得到投资人更多的信托，从而赢得市场份额。

刘一连创办过两家名头响亮的互联网金融公司，如许的商战应该不会陌生。但他没有答复，兴许是标题有些造次。但他似乎也再没机遇回味，和竞争对手在理财端市场殊死屠杀的感觉。这位互联网金融的老兵，已经放弃了理财端的战场。

美利金融是刘雁南在互联网金融范畴创办的第二家公司。本年7月20日的消息发布会上，美利金融升级为团体品牌，旗下两家成员企业更名为美利车金融和有效分期。而令业界哗然的是，刘雁南公布，将于当日起正式克制线上理财平台的运营，克日将用户账户本金与利钱结算，并退回至用户账户。

团结当下遇冷的行业情况，外界批评，刘雁南是断臂求生。“对于美利金融来说，线上C端用户的理财年化收益到达了11%，各种促销运动和线上推广的资源约莫在5%左右。这意味着，线上理财用户的资金资源高达16%以上。放弃自有的线上资金端，改用稳固、低资源的机构或大平台资金，就当下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相称明智的选择。”

尚有人预计，美利金融此举大概会成为中国网贷行业转型的标记性变乱，将会一连有效仿者出现，并高呼“中国P2P模式已死”。

刘雁南对此否认：“怎么会说得像断臂那样悲壮呢。”

从客岁下半年开始，理财市场不绝恶化的竞争格局、猛然遇冷的资源市场、越来越告急的羁系压力……浩繁复杂因素正在致使整个互联网金融行业洗牌和转型，斲丧金融是紧张的方向之一。但线上理财资金的高资源和不稳固性很难探求到优质资产，转而寻求低资源、量大、稳固的机构资金入场也是行业共识。

美利金融累计管理资产规模超32亿，此中高出20亿元资金来自挖财、京东金融、华兴银行等机构。因此，刘以为，克制理财业务是应时之举。

战场从理财端变化至资产端，刘雁南也改变了战术，他选择了人海战术。旗下美利车金融现在覆盖27个省，有效分期紧张聚焦蓝领群体，覆盖百余座都会。与之对应的是，美利金融的线下资产团队已扩张至近万人。

刘雁南在追念当初为何决意要将业务下沉至垂直范畴的资产端时，提到互联网巨头和大型传统企业涉足互联网金融业务所带来的压力。“BATJ、奇虎360都做理财了，作为创业公司怎样去跟巨头比流量，拼营销？”

近一年的时间里，万达、海尔、苏宁等传统企业纷纷完成了金融业务板块的筹建。继阿里、腾讯、京东之后，百度、奇虎360也组建了金融队伍，而部分一线互联网企业，如携程，也开始团结产业特点结构金融业务。除此之外，传统金融互联网化的历程也在加快。

巨头的资源上风以及传统企业的产业上风，已经将互联网金融的草根创业团队挤到越来越边沿的位置。在资金端，越来越多的资金向品牌着名、配景雄厚的大平台聚拢，而小平台依靠营销和流量转化而来资金难以为继。

在刘雁南看来，与其和巨头在理财端比力，不如转向资产端深耕耘。在垂直细分范畴所创建的资产端上风，是巨头触角难以抵达的地方。前几年的市场和如今的市场非常不一样，已往三年无数的创业者纷纷涌入这个范畴，都受到雷军一句话的指引：在风口上，是猪都能飞。但本日的风口已经发生变革，毕竟是要站在巨头进步的门路上，还是站在巨头的肩膀上，这是关乎能不能活下去的紧张标题。

「巨头的肩膀」

无论是来自羁系风暴的压力，还是来自市场竞争压力，对于互联网金融的创业公司来说，靠上巨头多少会带来一些安全感。

8月的第一个星期天，积木盒子团队正在为一周后的线下运动加班。他们为此做了经心的筹谋，还预备让员工拍摄一部微影戏。运动主题定为“ALL IN DAY”，他们筹划在运动大将近期震动行业的一系列变革尽情宣露。

三个月来，这家在公众认知中做P2P业务的公司敏捷转型，将积木搭建成了“变形金刚”。6月2日，积木盒子团队建立新的团体品牌PINTEC(品钛)，定位智能金融服务商，由积木盒子CEO董骏出任品钛团体CEO。

令人错愕的是，这家草根出身的P2P公司竟忽然摆出一套金融矩阵。其业务板块拓展至读秒、积木盒子、虹点基金、企乐汇、璇玑、麦芬保险等子公司。此中，企乐汇拥有央行企业征信牌照，在传统征信根本上，结构大数据征信业务；读秒则定位于智能信贷服务管理方案提供商，其焦点产物是读秒智能信贷决议引擎；虹点基金拥有第三方基金贩卖牌照，致力于场景式基金贩卖技能管理方案；积木盒子是线上网络借贷信息中介平台；璇玑则是数字化资产设置管理方案提供商。

但恰逢羁系落地的周期和行业剧变，上千支草根创业团队在近一年都遭遇了差别水平逆境，或是遭遇配景深厚的竞争对手阻击，导致业务发展空间受限；或是来自合规方面的挑衅，低调前行。

连董骏本身也意识到，“大概迩来两年，各人恰悦目到整个P2P行业荣誉被污名化了（因e租宝等跑路变乱），不免会把我们自动的战略调解看成是对P2P行业的躲避。”他举证说，如今的战略规划早在第一次融资时就对外发布——积木盒子于2014年2月份完成A轮融资。

从业务板块来看，从前积木盒子P2P业务的紧张客户是C端大众用户，而品钛团体被看成增长新引擎的两款业务，读秒和璇玑，则是紧张针对B端机构客户。用意显着，董骏想吃的是，这一波传统企业和互联网企业结构金融业务的机遇。

为了如许一张蓝图，董骏预备了数年，做了无数次赌博式的决议。

董曾在华尔街工作5年，2008年返国后创办过一家服务中小企业的金融公司。

2013年被称作互联网金融元年，P2P网贷的模式也在这一年渐渐火热。董骏意识到，通过互联网技能不光可以大概切入金融数据环节，随着中国金融开放的步调，还可以切入金融生意业务环节。P2P平台积木盒子便在此时建立。

今后两年，积木盒子享受着网贷行业发作式发展的红利，得到了多轮融资。但这期间，董骏仍押注在数据和技能本领的打磨上面，将公司大部分的资源都倾注于研发读秒和璇玑两款产物上。

“全部决议的第一原则是要包管可以大概活下去。”董骏后往返想，“这个范畴许多的大型金融机构，在如许的情况下创业，只能通过数据和技能本领的提升来形成本身的贸易壁垒。”

从积木盒子到品钛团体，董骏与互联网金融市场到场者的关系从竞争导向走向了互助导向。后者使这家创业公司在巨头相继入场的范畴找到了新的生气。

不止董骏，整个行业的创业者都在探求更佳的生存方式。一个直观的感受是，自称P2P、互联网金融的公司越来越少了，而产业管理、斲丧金融、金融科技公司则各处着花，这也是现在行业转型的三个紧张方向：在理财端有流量上风的公司向产业管理方向转型；资产本领相对强势的公司则向斲丧金融的垂直范畴深耕；技能气力突出的企业则倾向于转型为“To B”业务方向，对外输出技能气力……

互联网金融算不上是成熟的行业，全部贸易模式和规则都有待被验证，批评格局还尚早。羁系的打击是这个行业出现至今所遭受最严肃的一次巨浪，而巨头的掠夺则是全部创新行业都碰面临的威胁。行业发作的红利渐消，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留给创业者的将是愈来愈艰险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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