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醒扬州梦 望中犹记杜樊川
1997年的盛夏,武汉江汉关码头,一个名叫萧寒的年轻人和他的父亲攥紧了船票,拎着沉重的行李急匆匆地上了船,汽笛一声长断,似乎是和江对面的蛇山那高耸的黄鹤楼作别。滚滚长江东逝水,客船抵达的终点是曾经无数次在这位青年梦中苏醒的城市——扬州,当然,这些都是精神约会,而经过两天三夜的行程之后,一个人和一座城市的亲密接触就要开始了。青年是兴奋的,因为他要去这座打心底喜欢的城市开始大学毕业后的工作,甚至会在那里娶上一个扬州美女成家立业……他为自己和扬州的不解之缘热血贲张,庆幸不已,他默念那首自己极其欣赏的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想必当年同为湖北人的孟浩然走的也是同一条航线吧。这位青年没有想到,诗仙李白写出的这首诗就像给扬州织了一张巨网,它穿越了时空,不知道网罗了多少有缘人,这个青年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12年过去了,这个青年在扬州工作了一年半以后,终于带着莫名的怅惘、失落和对未来的微茫离开了这座城市,张开受伤的翅膀,栖落京华。在2009年同样炎热的盛夏,在北京东五环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他找出沉睡在心灵底舱的钥匙,重新打开了久违的扬州梦。他曾经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陷入扬州这张网?难道就是因为李白的那首令人无限神往的“扬州广告诗”么?一个个偶然的机会,他终于明白,真正撒开这张网,将包括自己在内的许许多多天下有缘人一并网入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杜牧,杜樊川。
这位青年在12年前的那个盛夏,在抵达扬州的第一时间就和父亲一起游览了闻名遐迩的瘦西湖,在一座白桥面前,这位青年愣住了:这就是杜牧笔下的二十四桥么?桥旁边的平台上,一代伟人MZD师法怀素的狂草可谓笔走龙蛇:青山隐隐水迢迢,春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江南、春水、小桥、玉人、弄萧,不正是无数中国人梦中羽化而登仙的精神家园,遗世而独立的心灵故乡么?他沉醉了好一阵,也只是沉醉而已,他远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凌云健笔能够和一座城市的精神记忆如此紧密相联。
十多年以后,当他打开扬州梦,发现杜牧笔下的“二十四桥”竟然成为中国文人无法割舍的一个人文意向,成为关乎一个盛世的不可或缺的集体记忆。千年以降,被“二十四桥”深深吸引和迷恋的文人墨客、帝王将相们,穿过春花兼秋月,掠过长亭更短亭,只为那一个魂牵梦绕的思念:扬州,去扬州。他们接过杜牧的笔,继续挥洒各自心中的“二十四桥”——
晚唐:
诗人韦庄七律《过扬州》:“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宫河。”
北宋:
欧阳修,在颍州时怀念故地扬州:“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苏轼,在其诗作中云:“坐思吴越不可到,借君月斧修臆胧。二十四桥亦何有,换此十顷玻璃风。”黄庭坚,在一首回忆诗中写道:“淮南二十四桥月,马上时时梦见之。想得扬州醉少年,正围红袖写乌丝。”
南宋:
范成大,有诗云:“万里归程许过家,移将二十四桥花。石湖从此添春色,莫把葡萄苜蓿夸。”姜夔,自度《扬州慢》作黍离之悲:“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文天祥,做阶下囚依然《望扬州》:“阮籍临广武,杜甫登吹台。高情发慷慨,前人后人哀。江左遘阳运,铜驼化飞灰。二十四桥有,楚囚今日来。”
明代:
文征明作《扬州》一诗:“锦帆烟月千年梦,禅榻情怀两鬓丝。二十四桥何处是?扁舟西去不胜思”。
清代:
康熙帝,作《维扬雨霁》诗云:“二十四桥夜雨收,蜀风阜下水西流。禅心欲定沾泥絮,不为繁华紫绮裘。”乾隆帝作诗《江北杂咏》:“二十四桥明月夜,清词丽句数司勋。玉娥诏我无双景,不遣长空点片云。”孔尚仁作咏《扬州》诗:“阮亭合是扬州守,杜牧风流数后生。廿四桥边添酒社,十三楼下说诗名。曾经画舫无亲柳,再到纱窗总旧莺。亦有芜城能赋手,烟花好句让多情。”
今人佳句:“千秋杜牧句如瑶,绝唱风光廿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