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途亮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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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清晨，天还未大明，宿舍里便有了窸窣声响。不是闹钟，亦非鸟鸣，而是一种奇异的光亮，自心底透出，竟将人从睡梦中照醒了。
这光不是寻常物事，乃是“前途”二字所化。西电的学生们，似乎个个怀里揣着个小太阳，不待东方既白，自己先就亮了起来。起初我以为是宿舍电灯未关，后来才知晓，那光竟是从人心里头发出来的。
他们的眼睛总是亮的，不是睡眠充足的那种亮，而是含着计算与代码的亮。有时夜里走过宿舍楼下，抬头望去，窗口透出的不单是电灯的光，更有电脑屏幕上流动的字符之光，蓝幽幽地映在年轻的面庞上。我想，这般用功，怕是连梦中也还在调试程序罢。
食堂里，他们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盯着手机屏幕。那屏幕上不是游戏，不是视频，而是各种电路图、算法题。馒头咬在嘴里，眼睛却还在追踪着一条条曲折的线路，仿佛那馒头也变成了某种需要解码的信号。偶尔两人相遇，不谈风月，不论球赛，开口便是“你刷了几道题”、“拿了几个offer”。这话语间迸出的火花，竟比食堂炒菜灶上的火苗还要旺些。
教室里自不必说，黑板上写满的不是公式，倒像是一道道金光大道。先生站在讲台上，不必说什么激励的话，只消提一提某公司开出的价码，台下眼睛便亮了一片。那光不是贪欲，而是一种确凿的自信，仿佛那些数字不是别人赐予的，而是自己早已计算好了的。
我也曾好奇问过一位学生：“果真每日都被前途亮醒么？”他推了推眼镜，嘴角显出一点微妙的笑意。“不是亮醒，”他纠正道，“是我们自己睁眼看天明。”说着，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开机速度之快，竟让我觉得他方才不是打开电脑，而是又睁开了一双眼睛。
他们的时间是以代码行数计算的，青春是以项目经验衡量的。走在校园里，常见三三两两讨论着什么，近听之，非关风月，尽是些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之类。这些词汇从他们口中吐出，不像是在谈论学问，倒像是在点数自家仓库里的珍宝。
到了招聘季节，那光景更是了得。各大公司前来招人，横幅挂满校园，仿佛秋天果园里的果农来收成熟了的果子。学生们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眼睛里却放着光，那光不是求职者的恳切，而是选择者的从容。他们不是在求一份工作，而是在诸多邀请中挑选最合心意的一个。
黄昏时分，图书馆灯火通明。从窗外看去，一排排年轻人伏案苦读，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忽然明白，他们不是被前途亮醒，而是自己成了发光体，照亮了自己的路。
夜深了，宿舍楼的灯光次第熄灭，而那些心里的光，却依然亮着。在梦中，他们大概还在继续写着代码，解决着难题，规划着未来。那光不会因夜幕降临而暗淡，反而在黑夜里愈加鲜明。
西电的学生，不是被前途的光亮醒的。他们自己，就是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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