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第一个孩子时,八个月浑身浮肿,让瘦小的她看起来胖了一圈,两条腿肿得用手按一下,凹痕半天都弹不起来。生产时,叫来村里小诊所的大夫,结果人家一看就摆手,“有危险,快送镇卫生院吧。”$ [. p. C x- A1 X( e
他用那辆驴车驮着她,20里路,走了一个多小时,邻居大嫂在车上扶着她,“你夹紧点儿,千万别生出来。”她有点儿迷糊了,疼痛从她身里一次又一次向外拱,裤子湿成了一片。1 u3 x" V) i8 R; q! E7 ^
那个婴儿夭折了,一生下来就是断气的,医生说,“来晚了。”邻居大嫂问她,“要不要看一眼孩子?”她扭开头,说,“不看。”' b/ ] Q, ~5 ]! i/ E! j
后来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包括她自己。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 N! s0 u! \. H1 V8 Q 这过程中,她的烟瘾越来越大,从一天抽几根变成抽一包,又从一包变成两包。他卖菜始终赚不了几个钱,他们的饭桌上永远是大酱、腌咸菜和一些烟屁股。$ C. h: Y4 N: M8 ~/ |) O
冬天她会炖一锅大白菜,只放半勺油,放很多盐,能吃一个月。院子一口大缸里都是腌萝卜,她捞出一根切丝,装满一碗,用一双筷子伸进香油瓶蘸一蘸,用来拌咸菜。) `: t( C4 }' V% ^6 `5 J# D+ \
孩子们吃着这些,也长大了。儿子读了技校,回村里当电工。女儿小学就辍学了,她顽劣好动,和那些坏小子厮混,戴着墨镜从巷子里大踏步走过,高唱“冬天里的一把火”,她去村子里的水塘游泳,有时踩到别人扔进去的碎玻璃,淌着血回家来。
: Q. ^' Q( o1 ?1 J1 [8 g5 a 这一家的吵闹声也变得更厉害。' ?; W' T& y7 f$ G& g; W
除了夫妻吵,就是大人和孩子吵,他满院子追着儿子女儿打,嘴里骂骂咧咧,他们则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他手上积一层厚厚的老茧,那不仅是因为干太多粗活儿,也因为打了太多巴掌,孩子们的身体在他的捶打中,长大成年,各自成家。
; ]; |' d1 |6 H) L! Q 他终于有点儿骂不动,也打不动了。8 x# K6 [8 L) c/ N& e7 `6 G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早起过多少个清晨,4点,村子都睡着,星星月亮还在,他就要起。卖一斤菜,赚几分钱,他在驴车上盖一床厚厚的棉被,以防那些青菜过早地失水打蔫。
$ u2 l% V O3 g+ j" s 他每天清晨赶着驴车从巷子里经过,蹄子和车轮在泥地上压过,杂乱的“咚咚”声,让隔着一堵墙的邻居,在睡梦中不耐烦地翻个身。
2 M: n2 H$ O" ]7 z/ V" r3 x; ]4 \: Y 就这么一分一分地攒,三间泥丕房变成五间红砖房,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分家分走其中三间,女儿也嫁了,生了外孙女,她偶尔回来看父母,提着二斤鸡蛋或几块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