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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潇:船上的心灵 | 事关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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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艘大约十来米长、五六米宽的帆船越来越像他们的一个家人,他们在陆地上已经没有了房子,而船最好的地方,“你是与你的住处一起旅行的,你和你所有的东西都在一起”。就像约瑟夫·康拉德在《黑暗的心》里写的,对大多数水手来说,船不仅是他们的家,甚至还是他们的国,“在他们永恒不变的四周,异国的海岸、面孔,还有庞杂生活的变迁,顺船滑过”。杨潇责任编辑 | 邢人俨! z6 t. L% d+ l7 N2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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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潇:船上的心灵 | 事关告别-1.jpg ! K* p( ^( J( T* S
船只沿着湄公河驶往芹苴附近的凤协水上市场。视觉中国|图
1 C5 P, |: Y# T& D/ I0 S: M$ F6 `: k我们的湄公河三角洲半日游已近尾声。最后一站是去看看真正的船家。接待的这家人有四条木船,并在一起,所有生产生活,种菜、养鹅、捕鱼、养花、缝纫、储存木薯,皆在船上展开。我们上的这条船,是他们的卧室、厨房和淋浴间,平日里游客来,只能去搭建出来的顶层观光用餐,我们被允许进入甲板上的私人空间,是因为导游帮过这家人。* `$ ]% g0 G& [8 m3 X
那是去年的事儿,导游告诉我们,她同事的两位客人是德国来的摄影师,想找家船屋住上一夜,拍摄那里的生活,导游帮着问了好多船家,都以地方太小为由拒绝,辗转找到现在这家,答应了,导游由此与他们熟识起来,才知道夫妻已经离婚,女人带着三个女儿住在船上,男人只在生意忙的时候回来搭把手。两个小女儿还在读书,但15岁的大女儿辍学了——她是船民的女儿,这意味着在陆地上是没有家的,就因为这点不一样,所以被欺负,被霸凌。辍学后的大女儿变得沉默寡言,导游知道这件事后,就和她父母商量,让她切水果给游客吃——我们这一趟行程的卖点之一就是品尝各种热带水果,算是给她找了活计,我们登船时,看见她在船尾角落切水果,穿着黑衣服,很漂亮的女孩。% m# b8 u3 q* u) o
我们坐在甲板的一头,挨着祭祀祖先的神龛,上面有先人的黑白照片,燃尽的香火,还有各种各样的吉祥小动物,最下面却是一个燃气灶。卧室入口也在这一侧,是低矮阴暗的底舱,导游后来告诉我们,那也是女主人藏钱的地方,她总劝女主人开一个银行账户,把钱存进银行,但船民有畏难情绪,毕竟连电梯都不会坐,更不要说使用ATM机了。! S3 s( b/ z* Y( t$ E3 }
水果一盘盘端上来,菠萝、火龙果、牛奶果、人心果,我们一边吃,一边和同行的两位加拿大夫妇聊天。我问他们在亚洲旅行多久了,他们说昨天才到芹苴,但第一次来亚洲是1974年,有朋友嫁到了普吉岛,那会儿不要说曼谷,连普吉都没什么游客。当时越战还没结束,很多美国大兵去泰国买春,倒是以这种方式开启了泰国的旅游业,到现在,普吉的游客已经多到他们的朋友正考虑卖房搬家。说到卖房,他们自己就卖掉了在加拿大的房子,搬进帆船里,从温哥华出发,沿北美洲西海岸一路南下……: K7 Q8 g/ u8 \: R  F2 O
这天的早些时候,我似乎听他们跟导游提过一嘴,“我们也曾在船上住了十多年”,但当时并未追问——出于不知何时植入的某种中产阶级想象,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舒适但不太有趣的画面:他们有一栋大房子,后院临湖(加拿大不是有那么多湖泊吗),码头总是泊着船,他们不时就上船过个周末、烧烤之类的,或者驾船到附近兜风。
) N& k) v9 e( R/ ]! Z( J2 i加拿大夫妇年过七旬,高且瘦,话不多。我们的导游是个热情的越南姑娘,英文很好,中文也不坏,坐着小船穿梭于湄公河复杂的水网时,她不时让我们摆pose拍照,对于这类9 K/ Y# F$ O" m7 O7 S
典型的导游举动,一般游客会高高兴兴比个V或比个心,配合着喊一声“cheese”,但加拿大夫妇配合得相当勉强,照拍多了,我听到女士——让我叫她琳达——小声抱怨:“我不知道我还能笑多久……”等导游举着手机让他们秀恩爱时,琳达就直接拒绝了:“哦,不,别这样……”0 Q, ?. \2 w  g4 Y
在公路取代水路后,东南亚的水上贸易已然衰落,泰国通过旅游业把传统水上市场维持下来,在越南,还残存了一部分真实贸易,而不全服务于观光,至少我们的导游是这么说的。她给我们指河道里的大小船只,小船是“零售商”,大船是“批发商”——这两个词她特意用了中文,大船船头往往用红白黑三色绘有“神眼”,看上去萌萌的,但在三角洲文化里,是为了吓退河中危险之物,不论是真实存在的鳄鱼,还是传说中的邪恶河灵。有的大船还拖着小船,相当于陆地上的摩托车,机动灵活,不怕堵船,还可以随时离开宽阔河道,进入细密的支流水网里去售卖,送孩子上学也更方便。不过,以我沿途所见,船里最多的,还是穿橙色救生衣的游客。2 M! v: y7 s( o+ h' T' b, ~# f( c
我们离开浪打浪的大河,驶入掩映在热带植物里的细长运河。这里相当幽深,除了偶尔的马达声,就是层峦叠嶂的鸟鸣。戴圆顶草帽,为我们开船的大姐偶尔提醒我们全体俯身,好穿过横跨水上的藤蔓。河道里开满了粉紫色的水葫芦花,她摘下一朵,在河水里稍加浸润,让我们闻,居然是切开西瓜的清新脆生之味。行驶于这样的河网里,有一种捉迷藏的愉悦,好像真可以逃逸到遮天蔽日的绿里头去。* a0 f; ~9 ?+ M
沿着无人的狭窄河道,我们先后抵达了一个米粉加工场和一个可可种植园,那两个地方都游客云集,仿佛是被河神一口吞吐出来。在可可种植园,一堆西方人排着队,等着在Uncle Ten(“十叔”,和中国人一样,越南人也用出生顺序称呼人)的指导下体验手磨生可可。Uncle Ten会说口音很重的英语,据说也说法语,在1975年南越政权垮台之前,他就去美国留学了。他是一个实诚的人,“我们坚持用手工制作巧克力,是因为游客喜欢。如果我不用手工,游客就不来我们这儿了”。
" w, T' M# y! e; F2 n' U8 e! [$ Q可可种植园里鸟鸣尤盛,褐喉食蜜鸟和斑扇尾鹟在枝头蹦跳。琳达和我都喜欢看鸟,之前在大河上,导游听说我们观鸟,特意让我们看河畔一处比其他民房高出很多的水泥建筑,“你们知道燕子吗?那就是人们给燕子筑巢的地方,然后在里头取燕窝。你们吃过燕窝吗?非常贵……”我俩应付地嗯嗯了一下。走在种植园里,我们一边看鸟一边看花,琳达说她以前很喜欢园艺。导游问:那你的花园里都种些什么呢?穿着有点儿嬉皮的琳达说:大麻。边说边冲我们挤眼睛。她确实在花园里种大麻,原因很简单,他们那儿的鹿太多了,你种什么它们吃什么,只有大麻鹿不感兴趣。
* t' p% j3 P* w4 M半日游结束时,我们对加拿大夫妇卖房乘船环游世界的故事实在好奇,便问他们要不要一块儿喝点东西,他们说好,下午3点,胡志明雕像下见。我们回酒店冲凉,换干净衣服,躺在床上吹空调。这里是越南最南端,才3月初,气温已经逼近35摄氏度,且湿度极大,体感极不舒适。过去半个月,我们从最北端的海防一路南下,边走边玩,没想到最强烈的感受之一,来自身体。也许是年纪大了,耐受力下降,或者久居云南,习惯了宜人的气温与环境(每一天都更理解,为什么云南人要当“家乡宝”),总之时时天人交战:一个越来越保守、越来越需要舒适度和秩序感的身体,与依旧想要拥抱(至少接受)混乱、嘈杂乃至肮脏的头脑打架,绝大多数时候赢的总是身体,标志之一就是从北往南,酒店越住越贵,到达芹苴时,我们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城中最好的酒店,这里有干净漂亮的泳池,还有无敌的高层河景。
  S/ ~& Q3 }. [$ F6 p9 l. o下午2点58分,我们与加拿大夫妇几乎同时走到了胡志明金光闪闪的雕像下。我提议去Highlands,越南本地的连锁咖啡店,那里冷气充足,干净现代,加拿大老爷子(让我叫他杰夫)说,一天当中这个时候,我更想喝点啤酒而不是咖啡。我搜到附近一个啤酒花园,走过去,发现在一家精品酒店里,门口的菜单好贵,大家正犹豫着,琳达开口了:“你知道我们通常会怎么做吗?我们会到Circle(本地一家连锁便利店)买几罐啤酒,然后去河边,坐在河边喝,那里一切都是免费的。”于是,十分钟后,我们已经一人拿着一听“西贡”,坐在河边凉亭里,喝酒聊天了。
. n: g5 f8 K" P" }他们都是地质学家。杰夫有一个小公司,主要工作是接受委托,去世界各地(加拿大以外主要是南美和东欧)寻找矿物,你可以叫他掘金者,但他也寻找各种有色金属。琳达之前在大公司上班,干了十年,倦了,就辞职去加勒比海当潜水教练,那会儿她才三十岁出头,很多人告诫她,你不要就此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她说,我不可能老了再做这些事情。干了几年潜水教练,没钱了,又回去上了八年班,再一次辞职,当freelancer,地质领域的自由职业者。再后来,琳达开始与杰夫搭档工作,委托方一般按天计酬,琳达说,她入行时一人300美元/天,等她离开时已经涨到800美元/天,交通食宿全包。两人很喜欢这个工作,可以把勘探和旅行结合起来。不过,勘探行业行情变化极大,全看这些金属在期货市场的表现,他们曾有一整年没接到一个活儿,那一年,他们把房子从头到尾粉刷了一遍。  ]- W* Q' M/ g3 i2 J+ j
2007年,他们卖掉位于温哥华郊区的这唯一一套房子,开始了一次大旅行:驾驶帆船去南美。他们的帆船不算特别贵,但花了很多钱来维修保养,最后投进去的钱,“就相当于一辆宾利,”杰夫说,“甚至都不是一辆凯迪拉克,是一辆宾利。”" D; B. \  r! s5 X: D9 b
他们从温哥华出发,沿着太平洋海岸一路往南。在温哥华时,他们加入过一个帆船俱乐部,那家俱乐部总是鼓励大家,go sailing(去航海吧)!那些航海博主,也总在社交媒体发布漂亮照片或视频,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浪漫潇洒的事儿,而实际上,杰夫说,航海对很多人压根不适合。就拿那家俱乐部来说吧,多数夫妻首次出发时,选的都是去墨西哥的线路(去美国太无聊了),通常情况是,抵达墨西哥后,两人就掰了。那么多天24小时待在一起就够考验人了,还要面临无数实际的困难,这些困难加在一起,可以压垮多数夫妻。
/ q# A; G  F$ `  A; z海上航行意味着你要自己动手解决绝大多数问题,大到机械维护,小到烹调缝纫,行程安排与食物消耗都需要在excel清单里详细列出,通常出海一周后,你所有的新鲜食物就吃光了,只剩罐头,就得想着在哪个港口补给。别以为在海上有鱼吃,鱼群通常聚集在营养物质比较丰富的近海海域,在远洋钓鱼,非常困难。天气预报也是问题,说是预报十天,你只能信三天,运气好的时候,也许可以信五天,之后就是猜谜。他俩永远不会同时睡觉,通常是一个人睡四小时,另一个人负责瞭望,注意风向、海浪的变化,在航线密集的地方还需要留意大船,那些巨轮可看不见你这小小帆船,它们驶过时完全有可能把你卷入水下,甚至从你头上碾过。睡觉也不安稳,海上航行没有“宁静”二字,船的噪音很大,睡觉的位置,头顶着引擎,引擎一开,自然很吵,就算不开引擎,全靠风力,风划过帆的声音,是那种“嘶嘶嘶”的很大的声响,如果风向不稳定,还会“啪啪啪”打来打去,吵,不戴耳塞不可能入眠。
1 n" }6 P& S' [0 X7 x/ O6 r他们说了好几次,帆船旅行没有多少轻松浪漫的东西,非常非常考验人,甚至折磨人。那么,这种旅行方式吸引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呢?琳达说,你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杰夫说,独立。因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们自己做,所以这艘大约十来米长、五六米宽的帆船越来越像他们的一个家人,他们在陆地上已经没有了房子,而船最好的地方,“你是与你的住处一起旅行的,你和你所有的东西都在一起”,所以,也不存在任何可以称作“homesick(想家)”的玩意儿。他们随身带了一些自己的照片,放在船里,每次下到内舱,就会觉得很安心,那就是他们的家,就像约瑟夫·康拉德在《黑暗的心》里写的,对大多数水手来说,船不仅是他们的家,甚至还是他们的国,“在他们永恒不变的四周,异国的海岸、面孔,还有庞杂生活的变迁,顺船滑过”。
8 V5 g( P6 k/ s$ |我们在凉亭聊天时,不时有越南的老太太过来兜售彩票,或者零食,杰夫买了一袋咸花生分给大家佐酒,不一会儿,那个老太太又转回来了,特别执着地缠着我们,哀求我们再买一些,她有愁苦的眼神,长得像《卧虎藏龙》里郑佩佩演的碧眼狐狸。但杰夫和琳达不再理会,还冲她说:“别碰我”“走开”。: ], f8 W0 H5 x4 ]2 e2 k+ ^
旅行途中他们也接活儿,接活原则是赚够下一程的旅费。就这么走走停停,沿着美洲大陆的西海岸一路南下,走过了墨西哥与中美洲诸国,走过了秘鲁、厄瓜多尔、智利,走过了最南端的合恩角,再沿着阿根廷、乌拉圭和巴西的海岸线北上。他们出发的时候,智能手机刚诞生不久,Facebook还没有流行,琳达不想挨个儿回复亲友们的问询,就建了一个博客,在上头写沿途见闻,让亲友们自己去看。等他们经过古巴行驶到美国,走过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南卡北卡,抵达弗吉尼亚州的海岸时,美国已经迎来了2016年总统大选,他们在那里见证了特朗普的当选。那之前,他们在温哥华的同温层朋友都觉得不可能是特朗普,可是,当他们在弗吉尼亚登岸,看到那些乡下人的后院都插着共和党的旗帜时,就一点儿都不惊讶了。" K! ]1 a; D1 |; w, _+ p7 W
他们第二次大旅行从弗吉尼亚州海岸出发,横越大西洋,再沿着欧洲海岸北上,等他们抵达圣彼得堡时,来引导他们泊船的一位俄罗斯人居然是琳达博客的读者。那次旅行也持续了数年,如今他们年过七旬,退出了勘探行业,因为太多政府组织、非政府组织,尤其是环保组织要找他们的麻烦,“跟他们斗得太辛苦了”。他们也不再进行长距离航海,而是在世界各地漫游,偶尔回温哥华休整。他们卖掉的那栋房子,后来价格翻了三倍,但是,杰夫说,“那和我们没有关系了”。5 G+ f* s9 `' W' `; V
他们明天就要飞回加拿大,杰夫说,他们很享受这次聊天,“这么结束一趟旅程真不错。我们本来完全有可能遇到一群法国人……”他对法国人有意见吗?来不及问了。我们就此告别,他们往老城里一家普通旅馆走去,我们则往反方向,去这条河流注入湄公河的地方散步。3 s( G. ~7 ]+ l8 G2 x
散步时我们讨论了半天他们的“工程师人格”,那也许可以解释他们的反刻奇,反浪漫,以及似乎永恒不变的问题解决模式。然后我想起一个灵魂提问——当然基于自身越来越受困于“身体”——在船上待久了,会不会有那么一个时刻,真的希望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好好洗个澡睡个觉?
* f; }# ?% E, I% l( O) {6 v# ]9 x/ J3 V可是,我们居然都忘记了他们的回答。反复回忆半天才想起,讨论到这个话题时,我随口说了句什么,他们就接过话头,把回答变成了技术说明:船上有反渗透技术,可以把海水净化,所以不缺淡水,有足够的饮用水,也有足够的洗澡水。# a: r/ ?& O4 F
但我问的当然不是技术,而是心灵。在《黑暗之心》里,康拉德借马洛之口说,“我不喜欢工作——没有人喜欢——但我喜欢工作里包含的东西,即发现自我的机会,那属于你自己的真实——只属于你,无关他人——没有其他一个人能懂,他们看到的仅仅是表象,永远无法说出其中的真正意味。”那么,他们,我们,还有这一天船上遇到的人们,各自拥有的是什么样的心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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