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雾霾，中国需要动用什么经济和金融手段？

显示全部楼层 · 发表于 2019-6-13 18:13:24

本文为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首席经济学家马骏在中国人民大门生态金融研究中心做的题为"管理雾霾：经济和金融政策的作用"的演讲
以下为马骏演讲实录：

管理雾霾：经济和金融政策的作用
多数人，尤其是环境专家，在谈到管理雾霾时，想到的一样寻常是脱硫脱硝、进步油品格量等末了管理本领，而我们本日要讲的，是与此非常差别的话题，即管理雾霾也肯定要靠经济和金融本领。我本日讲的紧张观点来自我和李治国教授牵头的课题组完成的《PM2.5减排的经济政策》一书，已经过中国经济出书社出书。

这张图是根据NASA从卫星上拍的照片，颠末处置处罚之后做的国际上雾霾水平的比力。这是多年从前的数据，我国如今许多地方的环境比这个图上体现得更严峻。这张图的PM2.5浓度的范围0－80微克/立方米，80是属于污染很严峻的。但我国地区华北地区的许多都会常年在一百以上，固然另有一些发展中国家像印度等也是污染很严峻的。在这个图上，发达国家根本上都是很低，大多在10－20微克/立方米的水平，是蓝颜色的，加拿大非常蓝，另有更蓝的像澳大利亚。

关于雾霾经济资本，有许多的学者做了研究。2004年《中国绿色国民经济核算研究陈诉》估计环境污染退化资本占当年天下GDP的3.05%。亚洲开辟银行和清华大学在2013年研究陈诉中指出，中国的氛围污染每年造成的经济丧失（基于付出意愿）估算则高达3.8%的GDP。如今GDP增长率是百分之七点几，按亚行的估计，仅仅是氛围污染的资本就把一半的GDP增长率丧失掉了。
中国PM2.5能源占比估计

雾霾与经济到底有什么关系？最直接的接洽就是我国的雾霾和污染性的经济布局有关。什么是污染性的经济布局？题目分为三类：
1.污染性的财产布局。这紧张是指我国的重工业占经济的比重过高。在大国当中，我国的重工业占比是最高的，而重工业单位产出导致的氛围污染为服务业的9倍。
2.污染性的能源布局。这指的是煤炭一次能源消耗的比中。我国通例煤炭占到能源消耗的比例67%，干净能源占比只有13%，为发达国家占比的1/3到1/4，这是导致雾霾的一个紧张因素。给定同样的当量，燃煤产生的氛围污染为干净能源的十倍。
3.污染性的交通运输布局，这里指的是干净出行的比例和公路出行的比例。我国都会当中地铁出行的比例仅为7%，93%的出行靠公路。给定同样的运输量，私家车出行导致的氛围污染是地铁的10倍。
用经济的本领管理雾霾不可或缺
关于雾霾管理，至少有几十件事故要做，已经规划的步调当中大部门是末了管理，比如脱硫脱销、进步油品格量、强化对尾气排放的控制、对VOC和其他工业粉尘与构筑扬尘的控制等。假如这些末了都做到位，我们的研究估计，与2012年的水平相比，每吨燃煤排放的PM2.5可以低沉70%，每辆汽车的单位公里排放可以降落78%，单位产出的工业与构筑业排放可以降落80%。换句话说，末了管理可以讲单位经济运动量的排放强度低沉70%以上。
这些降幅听上去很让人高兴，但是，假如经济总量每年增长7%左右，10年就一番，那么在污染性的财产布局、能源布局、交通运输布局稳固的环境下，煤炭消耗和汽车消耗的快速增长和污染性的工业、构筑业的经济运动量的大幅会抵消大部门末了管理带来的减排效应。因此，要将雾霾低沉到我们预期的目的（从2013年的天下都会匀称65，低沉到2030年的30），必须大力大举度地调解财产布局、能源布局和交通运输布局，而这些调解必须要靠经济和金融政策。
PM2.5减排模子

对于证明这个观点，我们做了一个PM2.5减排的数量模子，来定量估算各类末了管理步调和经济布局调解对低沉雾霾的作用。我的书中有这个模子的全部细节。这个模子定量估算的结果是，纵然末了管理步调用到了极致，但由于经济总量的大幅上升，在缺乏布局调解的环境下，2030年天下都会的PM2.5水平仍然将高达46，远高出30的目的。换句话说，从2013年到2030年，假如仅仅依赖末了管理，只能到达PM2.5减排目的的一半，别的一半必须靠布局调解。
所谓布局调解，具体的内容包罗GDP当中的工业构筑比重的降落，能源布局中干净能源比重的上升，交通运输布局中地铁出行比例的上升。在2030年前，从财产布局来看，我们预计第二财产占GDP比重须要低沉9个百分点；从能源布局来看，干净能源占比须要上升30多个百分点；从都会交通运输布局来看，轨道交通占比应该至少进步20多个百分点。在交通运输方面，布局厘革的目的要求控制汽车保有量的增长，而地铁的总里程则要大幅度的进步。我们预计在2013年--2020年间，地铁总里程应该上升4倍，今后十年地铁总里程要增长230%。
雾霾题目的经济学分析
前面讲到，导致雾霾的一个紧张的缘故原由是由于我们的污染型的财产布局、能源布局和交通运输布局。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污染性的布局题目？背后的经济学动力、机制是什么？
我以为有三大方面的缘故原由：第一，政府对市场的扭曲，第二是市场的失灵，第三是消耗者和投资者对企业消耗缺乏社会责任感。
第一，政府对市场的扭曲。我举三个例子。
1、工业用地代价过低。我国工业用地的代价是商业用地代价的1/8，这个比例是其他国家的1/2到1/3，非常的自制。假如工业用地太自制，自然会鼓励工业的太过发展。为什么这么自制？这跟汗青上地方政府的GDP导向有关系，GDP跟政绩、升迁都有关系，这种鼓励机制下，大量的地盘被便宜提供给工业。
2、服务业税负过高。我们做了差别财产的服务业总税负和间接税负的比力，发现许多的服务业行业当中税负比工业高。假如税负太高，资源就不乐意流向低污染的服务业，而过多的留在高污染的工业行业。
3、服务业准入被太过管制。各人都可以大概感觉到，在教诲、卫生、金融这些低污染的服务行业，你要建立一个新的民营机构非常困难的。前一段有人讨论放开民营医院等，看来这个希望也不如人意。
第二，市场失灵。市场失灵在全部的国家都会发生，在中国也不破例。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假如是一个燃煤的企业，会对周边的地区产生污染，导致对人体康健的影响。红利的长处是企业本身得的，但污染则全部人一起负担，这是范例的外部性没有被内生化的例子。这种外部性会导致它太过燃煤，大概太过使用污染性的能源。驾车也是如许，你本身开车很惬意，但是你同时导致了对周边地区污染，低沉了别的人的寿命，由于驾车者不思量这种负面的外部性，他会太过买车、太过用车。
雾霾另有很强的跨地区的外部性。跨地区的外部性指的是不光对你的邻人产生影响，雾霾可以漂泊到对两百里、三百里不测的地区。专家对北京做过一个分析，发行40%的雾霾来自于周边地区，此中相当一部门来自于河北。由于雾霾所产生的负外部性的很大一部门是由外地住民来蒙受，当地燃煤者又不充实思量这种跨地区的外部性，就会使得他在当地太过燃煤。
第三，企业和消耗者缺乏社会责任感。这一点在传统的微观经济学当中是没有思量的。在微观经济学中，企业唯一的目的就是利润最大化，对别人产生什么负面影响不在意，消耗者唯一的目的是要使本身的效用最大化，只要我吃得开心、玩得开心、消耗的开心就可以了，对别人的负面影响不思量。但是，一些国家的实践表明，他们正在渐渐在改变这些企业和消耗者的活动（或目的函数），即企业是可以在寻求利润的同时思量社会责任的，消耗者也是可以多花一些钱来消耗绿色产物的。企业和消耗者的环境掩护意识和社会责任感是可以造就的。
假如进步了消耗者和企业的绿色偏好，大概说增长了他们的社会责任感，我们用经济学可以证明，这相当于政府给了绿色财产一个补贴，从而通过发展绿色财产来资助低沉雾霾。关键在与怎么创建一套新的体制和机制，来管理政府对市场的扭曲、市场的失灵、企业和消耗者的偏好题目。
经济与金融政策方面的九点发起
下面是我提出的经济与金融政策方面的九点发起，具体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具体睁开了，然后花点时间多讲讲绿色金融政策。
前面两点针对政府扭曲市场所做的政策发起：
1、改革导致工业用地代价过低的体制。要让地盘供给中工业用地的占比降下来，让它工业用地变得更加的稀缺，稀缺之后工业用地代价会上去，会渐渐弱化工业投资的激动。相应地，假如商业用地、住宅用地比重上升的话，资本降落就可以刺激低污染的服务业行业较快的发展。
2、改正间接税税负在行业间的扭曲。这紧张指一些服务业行业税负过高的题目，在以后一段时间营改增当中应该得到肯定的改正。营改增还没有完成，一些服务业还在计划税率的过程当中，对税率的计划必须要思量到推动经济向绿色转型的要求，即应该让服务业的税负降落，从而引导资源流出高污染的制造业行业，进入低污染服务业。
以下讲的第3至9点的大部门都是要为了管理市场失灵的题目，此中有一些，尤其是末了一点，也有助于管理企业和消耗者的偏好题目。
3、进步煤炭资源税的税率。假如煤炭生产者、消耗者不思量对别的地区和别的人的外部效应，怎么样改正他的活动？就是要把生产和消耗煤炭的资本进步，从而遏制太过燃煤的激动。进步煤炭的的资源税是一个办法。我们两年条件的发起是将这个资源税的税率进步到5%，迩来已经出台了政策，允许地方在在2%-10%之间确定税率，这个改革在举行中。
4、大幅进步排污费的征收尺度，开征碳税。只要你排污的话，就应该付出充足的代价，使得你有动力去安装和使用脱硫脱硝等管理污染的装备。已往的排污费太低，使得有一些企业，装了脱硫脱硝的装置也不乐意开。碳税在未来几年也应该启动。
5、大幅进步对干净能源的补贴。对污染征收的更多的税费，这些收入应该用来干什么？就应该做补贴干净能源等推动绿色转型的事。我写这本书的时间，我国政府对干净能源的补贴占GDP比重是德国的1/3，也远远低于别的发达国家的补贴水平。这个比例应该在以后一段时间大幅度的进步。
6、在紧张都会实行汽车照相拍卖制度或拥堵费。只有如许才气限定住私家车太过增长的趋势。已往十几年的大部门时间我国只有上海一个地方搞汽车牌照拍卖制度。上海与北京的生齿差不多，但汽车比北京少一半，上海的PM2.5水平比北京低30%。迩来天津、广州、深圳都搞了汽车牌照拍卖，有的是肴杂型拍卖制度的，一半是拍卖，一半是摇号，但与不限定和纯摇号制度相比都是一大进步。为什么拍卖制度可以将污染的外部性内生化？比如上海一个牌照8万、9万，这些就是驾车人付出的他导致的污染和拥堵的资本，迫使他充实思量到开车的负外部性，如许就克制他买汽车、驾车的激动。而且牌照拍卖可以收到许多钱，上海一年可以收到70亿的牌照拍卖费，可以用来搞干净能源、干净交通等等。
7、改革轨道交通的融资体制。建地铁面对的最大瓶颈就是钱，从前融资靠政府大概融资平台，向银行和信托乞贷，以后会越来越困难，由于政府财力有限的，而融资平台负债率很高，43号文又加大了平台在无包管环境下向银行乞贷的难度。未来就必须要创新，用新的办法让他们融到钱，来支持地铁如许干净交通项目的快速发展。尤其是要加大债券市场对干净交通项目的支持，鼓励用企业债、公司债的情势融资。在发行主体的财政指标不具备，不能以公司为主体发债的环境下，应该思量试点绿色项目收益票据，以项目未来营运收益作为还本付息的底子。别的，还要加大推动PPP模式的力度，引入民间资金进入轨道交通范畴。
8、创建PM2.5减排地区间补贴机制。这就是要管理前面讲到跨地区雾霾外部性的题目。
北京出钱补贴河北减排划算有用
照旧举河北和北京的例子，雾霾有1/4会飘到200--300公里之外的地方，以是许多河北的雾霾会飘到北京来。而且河北相对比力穷，没有充足的财力去管理雾霾，大概至少没有财力像你所想象的这么大力大举度的去管理雾霾。而在北京，脱硫脱硝这类低资本的管理雾霾的工作都已经根本做到位了，靠别的办法在当地减排资本就很高。比如说你补贴电动车，要到达同样的减排结果，比在河北搞脱硫脱硝的资本要高几十倍。也就是说，在北京减排的资金使用服从，远低于用同样的价格在河北管理雾霾带给北京的长处。假如把北京用于当地减排的一部门钱，到河北去减排，对北京的长处远弘大于北京在当地减排所带来的长处。这就要求计划一个地区间的补偿机制，即让北京出钱来补贴河北减排。在如许的机制下，北京花同样的钱，可以得到更好的减排结果。
9、创建绿色金融政策体系。关于这个话题，内容许多，我在下一节当中睁开讲。
绿色金融政策体系
我国污染型财产比重过大的另一面，是绿色财产供给不敷。比如我国人均的干净能源供给只是加拿大、俄国的1/10。我国人均地铁长度（干净交通工具）也是一些国家的1/10。这些都分析我们对绿色财产的投入太少。
为什么出现绿色财产投资太少，污染性行业投资过多的环境呢？就在于如今的代价体系下没有充足的鼓励机制，让资金退出污染型行业，让资金进入到绿色行业。
我国未来以后5年当中，要到达减排的目的，年均至少有2万亿以上的绿色投资的需求。但是政府预算只能拿出3千亿左右投入到节能环保干净能源的范畴，也就是政府能拿出来的钱是我们差不多每年绿色投资的10%--15%，另有85--90%须要民间资源。民间资源在没有充足鼓励环境下不乐意进去，怎么办？就须要创建绿色金融体系。这种体系会创造一种鼓励，让企业镌汰对污染型行业的投资，增长对绿色行业的投资。十八大三中全会夸大要用制度掩护生态环境，绿色金融体系就应该是这个制度的紧张构成部门。
绿色金融体系应该到达什么目的？我以为，这个体系应该形成三种机制来引导社会资金进入绿色行业，克制对污染性项目的投资：一是低沉绿色项目的投资源钱或进步其融资的可得到性。比如说，原来融资是7%，我给你3%的贴息，降到4%了，回报率会进步，民企就乐意投资了；二是进步污染性项目的融资源钱或融资难度；三是进步企业和消耗者的社会责任感，让企业在同样或雷同回报率的项目中更倾向于投资绿色项目，让消耗者更喜欢消耗绿色产物。比如，假如有许多消耗者处于绿色偏好喜欢买特斯拉汽车的，这些消耗者就是变相给了绿色企业一个补贴，结果相当于政府给绿色企业的补贴。
国外的在已往几十年当中，发展了包罗绿色贷款、绿色股权基金、绿色债券等、绿色保险、绿色银行在内的各种绿色金融产物、融资渠道和绿色投资机构，来支持绿色财产的发展。推动绿色金融有许多政策本领可以用，有一些是财政的，有一些是金融的，有一些是法律的。许多国际上的乐成履历都值得我们鉴戒。
在我和李治国教授的书中，我提出了九条关于发展绿色金融的发起：
1）建立专业性从事绿色贷款和投资的机构，包罗绿色银行和绿色财产基金；
2）发行绿色债券；
3）加大财政对绿色贷款的贴息力度；
4）银行和第三方举行开展绿色评级；
5）创建公益性的环境资本估算体系和数据库；
6）在更多的范畴实行欺凌性绿色保险；
7）创建欺凌性的上市公司的环境信息披露机制；
8）建立中国的绿色投资者网络；
9）通过环保教诲和强化披露要求,进步消耗者对绿色产物的消耗偏好。
互动环节
提问：已往发达国家将大部门制造业都转移到中国和印度，实际上也是把污染输出到了发展中国家。未来中国在对外投资中应该怎样把握，是否应该思量中国的国际责任呢？
马骏：从前我们搞了许多制造业的污染很严峻，有一部门制造业企业是外资办的，为了出口。如今到了中国对外投资的阶段，我们是不是也要在输出资金的同时输出污染？我以为不应该。如今有一些人说咱们产能过剩，能不能把许多过剩的、污染性的产能输出到许多别的发展中国财产中去。我以为这些是一个比力短视的见解。我们在对外投资过程当中，作为中国的企业，尤其是大企业、大金融机构在全天下做投资的时间，肯定要关注信誉的风险。作为一家大企业、大的金融机构，你必须要有久远的、连续的运作的筹划，不是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你本日在这个国家搞了污染事故，小企业可以跑路，但对大的投资者来说，你肯定要思量到污染以后，当地大众怎么样反应，当地政府怎么制裁你，全天下的舆论会怎么样非难你。有了如许的思量以后，会欺凌我们在对外投资当中也要负担社会责任，尤其思量到项目对环境的影响。
提问：马首席非常感谢您的出色讲座，我是来自一个能源公司的，我听了刚才您的讲座以后反而更悲观了，由于我在能源方面有一些相识，刚才你提到，你说PM2.5指标到达30，须要做什么事。固然此中有一些很难做的，举一个很关键的煤炭，煤炭占一次能源应该是降落33个百分点，是本年。但是据我的相识，1980年中国的煤炭消耗占一次能源的70%，2013年是66.7%，以是我算这些，33年降了3个百分点，以后每年要年均降落两个百分点，那速率要加速20倍以上，马首席你以为如许的速率能不能到达？
马骏：我以为未来煤炭占比大幅度降落好坏常有大概到达。客岁的团体的能源布局数字没有出来，但是从发电用煤炭的环境来看，煤炭占比已经开始降落。我们的政策厘革不是线性的，你可以看到迩来两年所出台的管理氛围污染的政策强度和力度，应该是高出了已往几十年的总和，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树立信心。只要对新能源支持的力度充足大、对污染性能源的克制性政策充实到位，大幅进步干净能源的比重是可以做到的。对此，我们在书中有具体的政策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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